但凡有相，皆为照相。
2025-02-14 14:34:09 138 admin
拍照，会留下什么呢？
定格美好瞬间，成为朋友圈点赞的风景线？记录欢声笑语，成为不褪色的相册记忆？不，这些远远不够。
拍照，它不仅能拥有一时之快，还能筑成一世之美；能让人享受在此时此刻，还能引发好奇心，让世界没那么乏味和枯燥；能接得零碎时间，还能藏着永恒，连接着过去、现在、未来……
但凡有相，皆为照相。“相”是存在这个世界的另一个世界，是故事，是情绪，是心底的反应，是当下的状态，是才上眉头，是却下心头，是态的浮现，是无意识的展现。“相”是“真相”的一部分，相是哈姆雷特，相是一花一世界，相是空山不语，相是横看成林，相是“这就是我”……
不知不觉，我们来到一个图像的时代。从电视机到手机、从照片到短视频、从网络用语到表情包，目之所及，无不是图像。图像，远远比文字、音乐等媒介更具有侵犯性和直接性，与此同时，它也无疑让时代变得更加碎片化，消磨着人的专注力。然而，拍照本身，却会让人更专注。
有一个朋友酷爱摄影，大部分时候，摄影就像他的眼睛一样，这双“眼睛”无时无刻不再扫描着这个世界的有趣之处。有一回明明在路边聊天，他突然看到一个女孩在笑，就瞬间拿出相机记录下这一时刻。还有一回，他为了等夕阳变化的色彩，先是花几个小时找了一个“绝佳”角落，又花了几个小时蹲在这个“角落”不停地拍拍拍。然而这件事没完，第二天、第三天他依然去拍摄……
朋友的这般专注让我惊讶，拍照并不是他的工作，但他却愿意花这么多时间在这件事上。当我把疑惑告诉他时，他只是说，“可能拍照是让我注意力最为集中的一件事。好长时间了，我静下来看一本书的耐心都没有。但一旦拍照，手、眼、心一下都统一了，一秒都不想错过。”说着说着，便给我展示他拍的照片，说起某一次拍照的“危险”经历，又或是在途中遇到的某个人，他都一脸兴奋和感激。
原来，拍照的专注是一秒一秒凝结的。原来，拍照不止是一张照片的结果，它还凝结着一个一个故事，一串一串与生活有趣的连接，以及一点一点与周遭世界的微妙连接……
如果有一天，人类不再有好奇心，那我们的生活会变得怎样？也许，就是叔本华所说的那样，“像钟摆一样在痛苦与无聊之间摇摆。”而拍照的神奇之处，就在于好奇心的不枯竭。
几年前，采访过摄影大师斯蒂芬·肖尔的学生，当我询问他，肖尔给予他最大的触动是什么？这位学生说，“肖尔从来不把自己的照片当回事，他即便是七十多岁了，依然享受摄影带来的快感，每天拿着相机去探索看得到和看不到的世界。对摄影有一种很真诚、很单纯的一种爱。”我想，这种单纯的爱，很大程度就是一种发现的快乐，好奇的快乐。
这让我想起一位匿名的天才——薇薇安·迈尔。薇薇安是一位保姆，在芝加哥工作了40多年，她从未想过当什么摄影师、艺术家，平时没事就拿着相机到处转悠，拍摄的照片竟然超过10万张。在她的镜头下，发现的是人性，尤其是那些社会边缘的人，他们的喜怒哀乐，他们的爱恨情仇，在薇薇安的拍摄中，渐渐成了一部柔软的心灵史诗。
2007年，薇薇安的照片被人们发现，人们惊呼这一位摄影天才，甚至她的出现改变了摄影史。可是，薇薇安其实不在乎，摄影已然陪着她走过了40多年，每一次快门按下，每一次发现，早已安慰了她的岁月，也惊艳了世人。
薇薇安的镜头，看到最为寻常的生活和光亮的人性。在我们的镜头里，又会发现什么呢？
记得有一次和几个朋友去水族馆，我们三个人拍的照片让人怀疑我们去的不是一个地方。一个朋友只拍摄各种鱼的花纹，你会发现原来小小的鱼，依然会有绚烂的外衣；一个朋友只拍摄水族馆的各种蓝色，你会发现蓝色竟然有那么多表现形式——点状、片状、丝状、浅蓝、深蓝、荧光蓝；而我，拍摄的是水族馆里的人，我会发现自己像是一个局外人或者游荡者，像是闯入了一个异域世界，每个人都在专注看鱼、带小孩、拍家庭合影，但他们却不自知，仿佛被集体“催眠”了一样，在演出一部电影。而我拍摄着一切，感受难以言喻。
不得不感叹一句，幸好，有摄影。它总让人有好奇心和发现。因为有好奇心和发现，这个世界才不会变成无意义摇摆的钟表。
妈妈有个老习惯，就是不管手机拍照有多便利，她总喜欢把照片认真地洗出来，装在相册里。以前不是很理解，手机上的照片可以随身携带观看，又方便又简单，何必如此大费周章呢？直到这几年，亲人各自在外打拼，共同语言越来越少，也愈发生疏了。但只要妈妈把相册拿出来，一家人瞬间亲密了许多，看着儿时的照片，父母回忆起当年的青葱岁月；看着自己一点一点成长，也在不经意提醒自己要保持某些纯真……
按下快门可能只需要一秒，但这一秒在今后长长的岁月里，愈久愈珍贵。那些留下的痕迹，也宣示着我们曾经来过、年轻过、欢笑过……更为珍贵的是，这些照片本来留住的是过去，现在却成为了此刻欢声笑语的见证，不久又会是感情交流的一种纽带。它一不经意，就串联了过去、现在、未来。
拍照留下的，远远不止是画面，更多还是情感、纯真、希望的继续。
摄影师肖全的作品《我们这一代》便是这样一种“继续”。当年肖全一股脑想拍下那些知识分子的模样，前前后后拍了几年。在他的镜头下，我们总能看到剥去喧闹、繁杂的文艺名流——张艺谋的呐喊、顾城的远眺、巩俐的专注、王朔的严肃、三毛的洒脱、姜文的不羁、易知难的忧伤……三十多年过去了，这些照片无形之中成为一种黄金时代的表征，也无形之中成为一种理想、一种终极关怀的追寻。
摄影，总是这么简单，又那么隽永的，解读着时间所有的奥秘，告诉我们珍重、珍重。
很多时候，会感激有相机的存在。它会让人永远好奇，永远在发现，也会让瞬间永恒，让平凡珍贵。
如果有一天，我们什么都没有，至少还有这些照片，证明我们来过、生活过；
如果有一天，时间变得不再珍贵，至少还有照片提醒我们在老去，时间在流逝；
如果有一天，生活有些无聊，不妨带上相机去“流浪”吧……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