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清馋。

2023-09-14 15:29:39 196 admin

 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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秋风一起,胃口就开了。

贴秋膘的念头一动,寻些好味来吃就成了这个时节最不能含糊过去的事。苏州的鸡头米要抓紧吃,老了就不鲜嫩了,还有莲子、菱角、藕,躺在葑门菜市场沿河的青石板上,水灵灵的惹人爱怜;同样紧要的还有云南的菌子,几场雨下过,云南人简直什么也不要做了,天天就想着吃菌子,城里人要专门开车去村郊吃,吃那种还沾着山林雨露的鲜味。

中国人的吃喝,除滋味之外,还讲究美感和意境。《红楼梦》里螃蟹宴,要在河当中的亭子摆桌,对着山坡下的桂花,吃蟹,饮酒,赏花,吟诗……袁枚说菜色之美,应该“净若秋云、艳如琥珀”……《山家清供》里,汤绽梅、广寒糕、满山香……光名字就让人浮想联翩了。

张岱说自己是“越中清馋”,“清馋”二字,其实很可以代表中国人的一种饮食趣味。这是文人在饮食上的品味和创造,浓墨重彩中的清淡一笔,于日常见诗意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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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馋”是个很妙的字。它带着热切的欲望,是唾液在想象中从口腔分泌、同时幻化出无穷美好的感觉。这欲望又不是求饱腹的饥饿,它求的,是美味,是一种带点奢侈的满足。这可以说是成就美食家们最原初的动力。老饕们,无他,就是馋。

明末清初的戏剧家李渔,大吃货,最爱螃蟹。《闲情偶寄》饮食部分,写其他食物文字还算冷静,到了螃蟹,彻底忘了情:

予于饮食之美,无一物不能言之,且无一物不穷其想象,竭其幽渺而言之;独于蟹螯一物,心能嗜之,口能甘之,无论终身一日,皆不能忘之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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颇有点“除却巫山不是云”的意思。为了吃螃蟹,李渔每年初秋一到就要存钱等着,家人笑说螃蟹是他的命,那笔钱是“买命钱”。吃到也不满足,恨自己钱太少,即便日购百筐,跟客人、家眷分食之后,自己也吃不了多少。堂堂一个戏剧家,说到这个懊恼得像个被抢了零食的孩子,可见是真馋。

而文人饮食,馋的又绝不仅仅是食物。《陶庵梦忆》里,张岱讲“茶味棱棱有金石之气”的兰雪茶,还没有喝,已经有“山窗初曙,透纸黎光”的意境。

器物也是极讲究的,“取青妃白,倾向素瓷,真如百茎素兰同雪涛并泻也”。让人想起苏轼煎茶时写下的“雪乳已翻煎处脚,松风忽作泻时声”。一杯茶,要能品出窗外日光的明澈,松涛的清远,这是跟味觉一样重要的吸引力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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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起吃喝的人也一样重要。《浮生六记》里,沈复夜深肚饿,老婢给他枣脯,他嫌甜,当时还不是妻子的芸娘偷偷拉他进屋,喝自己藏的暖粥小菜。再平常不过的食物,可日后回想起来,却再难复刻当时的滋味。那也是一种奢侈吧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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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,那些有文化的饕餮之徒,也是有所吃,有所不吃。吃与不吃之间,可见标准。

在李渔眼里,越是接近自然的食物就越好。“脍不如肉,肉不如蔬,以其渐近自然也。”所以他偏爱笋、蘑菇、莼菜、山药这些清鲜之味,而且最好是出自乡野,不能是城市人家自种的。不爱重口味,但也有分别,蒜永远不吃,葱可以接受做调料,韭菜只吃鲜嫩新韭,萝卜吃完会打嗝,气味不好,所以只吃熟的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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对烹饪方法也有取舍。做螃蟹,他对繁复的方法深恶痛绝,因为“世间好物,利在孤行”,螃蟹的鲜而肥,甘而腻,白似玉黄似金,已经到达了色香味的极限,再加工就是画蛇添足,只有整只蒸的最好。偏爱清鲜的李渔还自创了一个“四鲜汤”,取莼菜、蘑菇、蟹黄、鱼肋四样做汤,想来也是好喝的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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从这能看出,文人的饮食,名贵精细是次要,重在风雅格调。像袁枚说的,“豆腐得味,远胜燕窝;海菜不佳,不如蔬笋”。把食物从名贵的排位上解放出来,回归本质,才不辜负了那点纯粹热切的馋。

但也不能落了俗套。张岱喜欢的兰雪茶,最初是不甚有名的,隔了四五年之后风靡全城,其他茶也要包上兰雪茶的名字,人人追捧,在他看来却是没必要的。

食物与人的缘分,也离不开一个“真”字。那些因为茶的名气喜欢它的人,未必能真正享受茶本身的美好。吃喝的口味,本来也是极私人的事,俗与雅、文人趣味和民间快乐,并没有高下之分,懂得抛去浮名潮流,对自我诚实,吃得享受快意,还是最重要的事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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说到底,清馋这类吃食,不为求饱,专在细处做文章,是饮食中的无用之美。

古人喝茶,单一个水就能玩出多少花样。《红楼梦》里,妙玉烹茶,给贾母说是用旧年的雨水,对黛玉宝钗却是梅花上的雪水。明代高濂也喜欢用雪水烹茶,在《饮馔服食笺》里说:

茶以雪烹,味更清冽。所为半天河水是也。不受尘垢,幽人啜此,足以破寒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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张岱喝茶要专门差人去禊泉取水,放三天让石腥气散去,最能激发茶香。他说这水是“过颊即空,若无水可咽”,一尝就能分辨。他的朋友赵介臣跟着他喝了一段时间茶,离开之后跟他诉苦,说家里的水实在喝不得,要张岱把他没喝过禊泉水的嘴巴还给他(“家下水实行口不得,须还我口去”)。

可见这看似平淡无奇的水,其实大有学问。其中的妙处,若不是口味“刁钻”到一定程度的饮者,恐怕也难以分辨。

这种趣味也并不是古代文人的专利。记得童年家中种满了牡丹,五月牡丹初开时,外公会拿个瓶子一点点收集牡丹花瓣上的露水,挑个闲淡日子颇为隆重地泡茶给我们喝。中国人的诗意,从来就是跟跟吃饭穿衣、四时节令在一起的,可入寻常百姓家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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像周作人所说:

于日用必需的东西以外,必须还有一点无用的游戏与享乐,生活才觉得有意思。我们看夕阳,看秋河,看花,听雨,闻香,喝不求解渴的酒,吃不求饱的点心,都是生活上必要的——虽然是无用的装点,而且是愈精炼愈好。

这种无用的精炼,放在饮食上,大概就是“清馋”了吧:一点无事生非的馋勾起的,足够让日常活色生香、欣然忘我的诗意。
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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